唐怀锦在一边皱着眉，说：”
他，先把病看了回头再还。”
唐怀锦说：见屋里有点黑，只见程程躺在被。脸颊๐颜色有些苍白。拉开，我去借一点，明天带她去医院看看。”
唐怀锦老婆叹口气：“哎，头破血流的，被打了，今天碰到那。我还担心要不要送她去医院看看。“实在不行，就推开门进来。“就耽误一天，便用火柴将桌上的油灯点亮。唐彦华走到床边来，至于钱的话，地里的活不碍事，等我下午回来再，太阳穴、嘴角边各有几处淤青。唐彦华吓得心上一跳：“你怎么了？谁打得你？”
毛主席死的那天，唐怀锦心情非常悲痛，跟死了亲爹一样难过。
唐怀锦老婆一脸难色，摇摇头叹气说：“哎，毛主席死了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没有那回事啦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你听错啦，不是说的你。”
然后天花乱坠一通吹，说北京怎么样，抗美援朝怎么เ样，当官怎么样，说的好像他自己经历过似的：“你这大伯也是势利ำ眼，发达以后就不认你这些穷亲戚。人嘛都是这样，十年河东十年河西。哎，程程呢？咋不出来玩？”
“嗬，这才几点了，就想睡觉。这懒丫头。”
唐怀锦老婆其实想让程程跟自己做家务的。只是小的时候不舍得，等稍微大点再想管她，那性子就已经玩野了。
唐怀锦老婆没办法，硬拘着她她也心不在焉，只能随了她：“去吧去吧，看你急得那样。”
村里人见她生气，才渐渐住了嘴巴。
等唐彦华开学，唐怀锦便找了个空闲，蒸了一屉馍馍端着去找王幺婆，拜托了此事。王幺婆自然满口答应。晚上吃了饭，唐怀锦老婆便到孩子睡觉的屋里，把这件事跟程程说了。程程听了不乐意：“我要跟哥哥一块去上学。”
程程说：“看看。”
一个小孩说：“是唐彦华！”
唐怀锦老婆说：“晚上睡前多给她垫点尿布，够她尿一晚上了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可是妹妹睡我的屋，我睡哪里呀？”
唐彦华说：“大伯在县城，他认识的人多，问他能不能ม想办法，让那ว程老四坐牢。他欺负了秀秀，欺负妹妹。秀秀是被他强奸的，这种人本来就应该坐牢。”
唐怀锦老婆叹了口气：“咱们家跟你大伯家关系不好，你爸不好意思求他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都是自己้家人，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好意思的啊。”
“你小孩子不懂ฦ。”
唐怀锦老婆说：“你大伯是你爸的堂兄，不是亲兄弟，关系没那么เ近。再说咱们两家这仇结的太深，这恨解不了的。”
唐彦华皱眉说：“你总说我小孩子不懂，可又不告诉我为什么เ。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，有必要瞒着我么。”
唐怀锦老婆叹说：“作孽啊。都是作孽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到底做什么เ孽呀？”
唐怀锦老婆没忍住，向儿子讲了一段往事。
“你见过你爷爷奶奶吗？”
唐彦华说：“爷爷奶奶？我爷爷奶奶你们不是说早就死了吗？我爸爸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就死了，我爸爸是被他叔叔婶婶养大的。我没有什么爷爷奶奶。”
唐怀锦老婆说：“我说的就是你爸的叔叔婶婶。你爸从小由他叔叔婶婶在养，把他叔叔婶婶叫爸妈。其实这才是你的爷爷奶奶。他们死的没那么早，是我跟你爸结婚后才死的，还跟咱们一起住过。咱们家现在这房子就是老两口的。”
唐彦华头一次听说这个：“原来以前你们是跟他们一起住的，你们以前没说。”
唐彦华回忆了一下。村里人人家都有祖坟，年年都有人给老人烧纸。唐彦华每年也跟他爸妈上坟烧纸，但是烧的都是一些听起来好像无关紧要的亲戚长辈，什么祖祖，舅公之类的，还有他亲爷爷奶奶。但其实他爸的叔婶应该跟他家关系更近的，毕竟是养父母，在一起生活多年。逢年过节不烧纸怎么想都不该。
唐彦华想起了似的，说：“是不是爸之前说的，他们坟在柳树弯那ว的。”
唐怀锦老婆点头：“就是他们。两个坟都在那ว。”
唐彦华小时候去过柳树弯，见过那边的坟，修的很气派。一般农村的坟就是个土包子，柳树弯那ว的两个坟却弄的像个小陵墓样子，立的有石碑，上头刻的有字，农村叫古山。两个坟修的倒豪气，就是坟头冷冷清清，基本没人去烧纸。
唐怀锦老婆说：“这坟是你大伯修的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那ว我爷爷奶奶是怎么死的啊？”
唐怀锦老婆说：“是被你爸拿背篓背到เ山上去给扔了，饿死的。”
唐彦华目瞪口呆。
唐怀锦老婆直叹气说：“作孽啊。我就知道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，我就一直劝他，忍一忍，忍一忍，反正那么เ大年纪的人了，早ຉ晚要死。何必给自己找骂名。你爸他固执，非不信报应。”
唐彦华只感觉不可思议：“为什么这样啊？爸爸为ฦ什么这样做啊？”
唐怀锦老婆伤心说：“不怪他，真不怪你爸，他受够了。你不知道他从小过的什么日子。名分上说是跟他叔叔婶婶，靠他叔叔婶婶养活，实际上吃了多少苦头自己知道。不是亲生儿子，人家不心疼。你爷爷奶奶生了四个儿子，只有你爸不是亲生的，其他几个儿子都是亲生的。其他儿子送去念私塾，你爸在家里天天给放牛、干活，没给吃过一顿饱饭。一点看不顺眼就拳打脚๐踢，你爸小时候过的苦啊。我也命不好，帮不得他，小时候跟他一块放牛，天天看他身上都是伤。你没见过人那么心狠的。我是哥哥嫂嫂在养。哥哥嫂嫂虽然对我抠门，吃的穿的舍不得给我，但好歹没打过没骂过。”
唐彦华只隐约知道他爸小时候日子过得不好，还以为ฦ是家里穷。
他妈说：“他家里不穷。他叔叔婶婶那年代有钱送几个孩子上私塾，一点不穷，算是富农。只是对他不好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那后来呢？就因为这个吗？”
唐怀锦老婆说：“哪可能就因为这个。事情多着呢。”
唐怀锦老婆说：“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，什么都没有。你爷爷奶奶把我们赶了出去，让我们去住石洞。那会可怜的，住那洞里，连个被子都没有，睡觉睡的是谷草，盖的是谷草。一块地都没有，想种粮食没地种，吃不起饭，你爸去给人家当雇农赚点口食，我呢，帮人家家里浆洗衣裳。好在我们年轻还能吃苦，就这么样子活过来。你说你爸敬仰毛主席，他能不敬仰么，要没有毛主席，咱们家现在还住在那石头洞里。你爸他这辈子就认毛主席，把毛主ว席当成他的再生父母。要不是这些年走了弯路，哎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那后来呢？”
“我们结婚时，你爷爷奶奶连片瓦都没给你爸，给他那几个ฐ亲儿子倒是一人修了个房子，弄聘礼啥的。可惜儿子太多，结婚把家底也给掏空了。后来几个儿子分家去过，都不管他们两个，见他们没钱了，都不跟他们来往。建国那会定成分，他们划ฐ的富农，黑五类，咱们家给划ฐ的是贫农，是红五类。他们又过来巴结咱，让我们回去，跟他们一块住。当时也是没房子，你爸贪图他们房子，便回去了。结果这下回去就缠的没开交。”
唐怀锦老婆絮絮叨叨说：
“你爷爷奶奶脾气不好，那几年刚ธ好又落了病，两ä个都瘫痪了，屎啊尿的要人伺候。我跟你爸白天要下地，回了家要给他们煮饭，端屎端尿，当真是尽心尽力。你爷爷奶奶老觉得我们对不起他们，占了他们房子，天天冲我和你爸发脾ຆ气，说我们忤逆不孝顺，说我们恨他，盼着他们早死，天天念着找要他的亲儿子。我是能忍就忍，他要吃啥，我给她煮就是了，他生气要打我，我挨就是了。他把屎拉在床上，我给洗了就是了。不然还能怎样，那么大年纪人，又活不了多少年，还跟他们置气不成。可你爸受不了，说要让他们弟兄几个接过去。去找他兄弟商量，他兄弟没一个肯接管的，都嫌他们瘫痪难伺候。那会我刚怀上个ฐ孩子，大着肚子伺候他们，被你奶奶嫌我煮的饭不好吃，非要打我推搡我，我脚๐底下没站稳，那第一个孩子就流了产。不然你还有个哥哥呢。”
唐彦华说：“他们为什么เ要打你啊？”
唐怀锦老婆说：“他们两ä个，一天三顿要吃干饭。面条稀饭都不吃。那会家里条件确实不太好，也供应不起。就给他们一天吃一顿ู干饭，一顿ู稀饭再加一顿面条。我心里也想着他们年纪大了天天吃干的消化不了，再说，那又瘫痪在床，天天干的吃多了就要拉屎，拉在床上收拾起来我也真头痛。他们因此就怀疑ທ我跟你爸背地里吃好吃的，藏着不给他们吃。实际上我们哪有，家里但凡弄点好菜都给他们两ä个碗里拨一半，给你爸碗里拨一半。他们老两口一向说话声音大，就怕他们闹闹嚷嚷让邻๑居听闲话。就这样，他们还不满意，天天说我亏待他们的吃穿，说你爸吃的比他们多。你爸那是要下地干活的呀，他们也不体谅。说你爸小时候怎么เ怎么听他们的话，现在长大了就一个ฐ人吃独食。那天早ຉ上，你爸要去队里上工ื，要去抬石头。我心说抬石头辛苦，就早起给他煮了干饭，炒了块腊肉让他吃了出门。然后我自己煮了点面糊糊，放了点酸菜吃，给你爷爷奶奶也端去。结果他们耳朵尖，不知道怎么听到炒菜声，愣说我炒了肉不端给他们吃，把碗给砸了。你说那瘫痪的人，平常都说起不来，争起吃的来，居然站起来了，老两个一起打我。我那会怀孕七个ฐ月，没留神撞在柜子上，后来早产，孩子生下来哭了两ä声就死了。”
“我那心痛啊。都怀了七个月的孩子，就这么说没就没了。我哭了整整三天，三天没吃饭，可怜我的孩子。”
“你爸为这事气坏了，见那几个兄弟都不管，就把你爷爷奶奶背去山上扔了。我是千拦万拦，不是为老人，我心疼他们什么เ，他们害了我孩子。我是为ฦ了你爸，怕他干这事遭报应啊。”
“可是他那倔驴脾ຆ气，我拦也拦不住。两个老人扔在山上，当时全村的人都知道，几个子女也都知道，没一个管的。村里熟人都来劝，劝我们把他们接回来，不管怎么样都是父母，能忍一时就忍一时，让天老爷看见要遭雷劈的呀。再说传出去了，满乡闲言碎语，你爸就是不听，说随便怎么เ遭报应，就是不接。我害怕呀，我半夜做梦都听到那ว山上在哭，心里怕极了。我去给他们送过饭，那地上拉的全是屎，衣服裤子里都是屎，哭天抢地地求我救命。你没见过人那样子，可怜啊，真可怜，我差点心都要软了，可是想到เ我那刚流产的孩子，想到以后还要伺候他们，我就狠下心，不管了，就当他们早点死了早ຉ点解脱吧。我回了家，再没去看过，听人家说两个在山上哭了五六天，村里也没人管，儿子也没人管，后来就死了，也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，还是被狼叼了。我那几年天天夜里做噩梦都梦见他们。”
唐彦华听的呆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