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的光景重复出现几次之后，汽车驶人杉树林。问我是否爬山，告诉乘客要等五六分钟。每次停在村落时，便答说“是”，直逼眼前。只是狗多这点倒是村，山势险峻。司机刹住车，穿过村落又驶人杉ไ，想下车的不妨下车。乘客算我才四个人，司机&，伸懒腰、吸烟或眺望眼下伸展的京都市容。便都下了车。一个把大大的绳捆纸箱弄进车箱的50岁上下的晒得黝黑的男子，穿过杉树林驶，我懒得啰嗦，都有几人下车。
谷川ษ沿岸排列的村落比刚才小得多，可供耕种的平地也不大。汽车开上，上来的却。从市区开出大约4o分钟，汽车一到，狗便竞相叫个不止。
无论如何，我认为我自己对你并不公平。而且太拖累็你、太伤害你了。不过我自己也因此受了拖累，受了伤害。我并不是要解释，也不是为自己辩护，而只是事实。如果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เ伤痕，那不只是你的伤痕，同时也是我的伤痕。所以请不要因此憎恨我。我是一个不健全的人。比你所想像的还不健全。所以我不希望你恨我。如果你恨我，我真的是会心碎。我无法像你一样躲进自己้的壳里去过日子。虽然我不了解真正的你，但我就是这样觉得。所以我常常会很羡慕你，甚至过分去拖累你，或许就是这个ฐ原因也说不定。
总之，我自己也感觉到我已经比以前好多了，而且周围的人也都这么认为。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静地写信了。七月时寄给你的那封信，是以一种被困绑的心情写的老实说，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写了什么เ，是不是写得很不好？这次我是十分平静地写的。清洁的空气与外界ศ隔离的宁静世界，规律的生活和固定的运动，这些事物对我来说似乎是必要的。能ม够写信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！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，于是坐在桌子前拿起笔来，写起文章，这真是太棒了！虽然写出来的东西只能表达一部分自己想说的事，但是没有关系。因为ฦ能够有写信给人的心情，对现在的我来说，已๐经是一种最大幸福了。因此我现在要写信给你。现在是晚上七点半，我已经吃过晚饭、洗了澡。四周是一片寂静，窗外是一片漆黑，没有一点光线。平常可以看见很美的星星，但是今晚有云，所以看不见一点星光。住在这里的人都对星星很了解，他们都会告诉我哪个是处女座，哪个ฐ是射手座。大概是太阳下山之后无事可做，所以即使不喜欢星星，却也知之甚详。基于相同的理由，这些人对鸟、花、虫、鱼也很了解。跟这些人一聊天，才知道自己对于很多事情是那么เ地无知，不过我却很高兴自己有这样的感觉。
“我选这个ฐ学校念，是因为ฦ在这里绝不会碰上从前的同学。”直子笑着说。
“所以才选的。他们全到更派头的学校去了。你懂吗？”
而我和直子间的关系也渐渐地有了进步。我们彼此越来越能ม适应对方。当暑假结束，开学之后，直子便自然而然地、仿佛理所当然似的开始和我并肩走路了。我想直子大概已经把我看作她的朋友了。能和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走在一块儿，也让人觉得怪舒服的。碰面时，我们便漫无目的地在东京街头逛。上坡、过河、穿过铁ກ道、四处闲逛。随想随走，没有任何目的地。只是不停地踱步。下雨便撑着伞走。
秋天一到เ，宿舍的院子里满地尽是榉ท木的落叶。穿上毛衣，还真有些换季的味道。因为ฦ穿坏了一双鞋子，我便又买了一双鞣皮的鞋子穿。
那时候我们究竟都聊了些什么，我已๐经记不清楚了。想来大概没谈过什么เ要紧的话罢！但一如以往，我们绝口不提过去。我们几乎完全不提木月这个名字。我们的话仍旧不多，两人也习惯了在咖啡店中ณ相对无语。
直子爱听“突击队”的笑话，我便时常说给她听。有一回，“突击队”和他班上的一位女同学当然也是地理系的学生约会，到了傍晚，他无精打采地回来。
这是六月的事情了。他问我：“喂……喂！渡边，你都和女……女孩聊些什么呀？”我记不得当时是怎么回答，总之，他根本就问错对象了。
到เ了七月，居然有人趁他不在时，将阿姆斯ั特丹运河的照片撕下，换上旧ງ金山金门大桥的照片。只为了想知道他是不是可以一边盯着金门大桥，一边手淫，如此而已。我告诉他们说他还是弄得很舒服，于是有人又将它换成了冰山的照片。每换一次，“突击队”就困惑得不得了。
“究竟是谁干的好……好事？”他问道。
“不知道。唉！管他的。这些照片都很好看呀！不管是谁干的，都算不上什么坏事嘛ใ！”我安慰他。
“话是不错，可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呀！”他说。
每当我说起“突击队”，直子就笑个不停。由于直子很少笑，我便常说些“突击队”的事引她发笑，不过老实说，把他当作笑话来说，实在让人不怎么愉快。因为他不过是一个ฐ不算富裕ษ的家庭中ณ的三男。一个过于严肃的小孩而已。而这个小孩的平凡人生中ณ的一个小小的梦，不过就是做地图而已๐。又有谁能拿它当笑话来讲？
话虽如此，但“突击队”的笑话早已成了宿舍的固定笑料é之一，事到如今就算我想收回也收不回来了。再说，我也十分乐่意见到直子能开怀她笑。因此，我还是继续把“突击队”的笑话说给大家听。
只有一回，直子曾问过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。我便对她说了从前交往过的女孩的事。我告诉她，对方是个好女孩，自己也很喜欢和她做爱，现在也时常会想起她，但不知为ฦ什么เ就是不曾动过情。我说自己心中ณ仿佛有个ฐ硬壳，极少有人能ม打破它、闯进来，所以也无法顺顺当当地谈恋爱。
“你从来不曾爱过人吗？”直子问道。
“是呀！”我答道。
她便只问到这儿为止。
秋天一过，街上呼呼地吹起寒风。走在路上，直子偶而便会偎在我身上。透过厚厚的粗呢外套，我依稀能ม感受到她的气息。她有时勾住我的手，有时则ท把手放进我的外套口袋中ณ，真冷的时候，她会紧ู紧ู地搂着我发抖。不过，事实上便仅止于此。她的这些动作并没有其他的意味。我则常常是把两手插进外套的口袋中ณ，和往常一样地踱步。由á于我和直子两人穿的都是胶鞋，走起路来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。
不过，在踏着悬叶掉得满地的路上走时，总会发出蟋蟋嗦嗦的声音。一听见这种声音，我就觉得直子很教人同情。她所要的并不是我的臂膀，而是某个人的。她所要的也不是我的体温，而是某个人的。我觉着有些愧疚，为什么เ自己要是自己้。
到เ了浓冬，她的眼睛仿佛比从前更透明了。那是一种教人无处藏躲的透明。常常，直子仿佛探索些什么似的凝视着我的眼时，我会觉得又寂寞又难受，一种古怪的心情。
我想，她大约是想要向我表达某种感觉罢，因为ฦ直子无法用言语将它顺畅地表达出来，不！在尚未转换成言语之ใ前，她仍不能ม在精神上掌握它。所以便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。她时常拨弄发夹，用手帕抹嘴、或没来由地凝视着我。我也常想，倘若可能的话，希望能够抱一抱直子，但总是犹豫了半天便作罢了。因为也许直子会因而受到เ伤害也未可知。因此我们仍照ั旧在东京街头闲荡，而直子也照ั旧在虚无飘渺中寻找适当的措词。每当直子打电话来，或是星期天早ຉ上出去约会，宿舍那伙人便老是嘲笑我。理所当然地，大伙儿都以为我交了女朋友了。我既没有说明，也觉得无此必要，只得由á他们去了，可是傍晚一回去，一定有人会问一些无聊的问题，好比说：你们采什么เ姿势啦、她的私处可不可爱啦、她穿什么颜色的内裤等等，我总是随便搪塞两句就过去了。
如此这般，我从十八到เ十九。眼看着日升日落、旗升旗降。星期天一到，就和过世的朋友的恋人约会。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เ，将来想做什么。在学校里我是读过克罗德译注：paulcນlaທudel，一八六八—九五五年，法国诗人、剧作家、拉辛译注：一六三九—六九九年，法国剧作诗人还有艾杰休亭译注：一八九八—九四八年，俄国电影导演、电å影理论家等人的作品，但那些东西却丝毫无法打动我。而我在班上既ຂ未曾交上一个朋友，和宿舍那伙人也不过是泛泛之ใ交罢了。再加上我总是一个ฐ人静静地百~万\ຒ小!说，他们全以为我想当个作家。
其实我并不特别ี想当作家，我什么也不想当。
好几次，我都想把这种想法告诉直子，我总觉得她对我的想法应该能ม有某种程度的理解才是。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。这着实有些诡异，仿佛被她传染了不知如何措词的毛病一样。
一到星期六晚上，我便坐在有电话的大厅椅子上等直子的电话。星期六晚上大伙儿几乎全出去玩了，大厅里比平日鲜ຒ有人走动，显得冷冷清清。我总是一边盯着飘浮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闪闪发光的光粒子，一边努力试着探索自己้。我究竟在追求些什么？而人们究竟希望我给他们什么เ？但我始终找不到เ一个像样的答案。我对着飘浮在空中ณ的光粒子伸出手去，却什么เ也碰不到。
我经常百~万\ຒ小!ำ说，但不是那种看了很多书的蛀书虫，我只是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书多看几遍而已。当时我喜欢的作家有：卡波特译注：trumancapote，一九二四—一九八四年，美国小说家、阿普戴克译注：johnupdike，一九三二年生，美国小说家、费杰罗译注：scottfitzgeraທld，一八九六—一九四o年，美国小说家和钱德勒译注：raທymondchandler，一八八八—一九五九年，美国侦探小说家等人，可是在班上或宿舍里，我却不曾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。他们喜欢看的是高桥和巳、大江健三郎和三岛由纪夫的作品，或是一些现代法国作家的小说。和他们既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，我便只得一个ฐ人默默地看我的书了。我反覆地看，有时便闭上眼睛，嗅嗅书的香气。只要嗅到香气，碰到书，我就觉得自己้非常幸福。
十八岁那年，我最喜欢的书是阿普戴克的“半人半马的怪物”。但读过几次之后，渐渐地觉得乏็味起来，后来这个位子便给费杰罗的“华丽ษ的盖兹比”占走了。
而“华丽的盖兹比”在那ว之后便一直高踞不下。心情好的时候，我会使书架上抽出“华丽的盖兹比”，随手翻开一页ษ就读他一阵，可就从来不曾失望过。书里没有一页是乏味的。我当时觉得这书实在好极了，便想要将它的好告诉大家。可惜我身边就是没有一个人看过这本书，就连想看的人都没有。因为ฦ时值一九六八年，在当时你若读史考特、费杰罗的作品，即使还不算是反动行为，也绝不会受到鼓励。
那ว时，我身边只有一个人看过“华丽的盖兹比”，我之所以和他熟稔起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。他姓永泽，是东京大学法学院的学生，比我高两ä届。我们住在同一栋宿舍里，本来只是点头之交而已๐。有一天我在餐厅的向阳处一边晒太阳，一边看“华丽ษ的盖兹比”时，他突然在我身旁้坐了下来，问我在看什么。我说是“华丽ษ的盖兹比”。他又接着问好不好看。我说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，每次重看便觉得越来越好看。
“看过三次‘华丽的盖兹比’的人应该就可以和我作朋友了。”他喃喃说道。而后我们就成了朋友，那是十月的事。
永泽这个ฐ男人，你越是了解他，就越是觉得怪。在我的人生历程中，我曾和许许多多的怪人初遇、熟ງ识，或是错身而过，却从未见过一个ฐ比他更怪的。他是个我万万赶不上的蛀书虫，但原则上他只读那些死后满三十年以上的作家的作品。“我只能ม信任那ว类的书。”他说。
“倒不是说我不信任现代文学。我只是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，去读那些尚未经过岁月洗礼的东西。人生苦短哪！”
“你喜欢哪些作家呢？”我问道。
“巴๒尔札克、但丁、约瑟夫。康拉德、狄更斯。”他立刻答道。
“都不是现代作家嘛！”
“所以我才读呀！如果你和别人读一样的东西，你的想法就只能和别人一样而已๐。那会是个乡巴佬、俗物的世界ศ。一个认真、严肃的人是不会做那种丢脸的事的。知道吗？渡边！宿舍里稍稍认真一点儿的人就只有咱们两个了。其余的全是些垃圾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我惊道。
“我当然知道罗！就像额头上盖了戳一样。一看就知道了。再说，咱们俩都在看‘华丽ษ的盖兹比’呀！”
我在心中计算着。“可是史考特，费杰罗死后也才过了二十八年而已๐呀！”
“才差两年，有关系吗？”他说。“像史考特。费杰罗这么伟大的作家可以稍微通融一下嘛！”
宿舍里没有人知道永泽背地里是个ฐ古典小说的蛀书虫，就算知道，大概也不去注意这些吧。他们最清楚的莫过于他的聪明。轻轻松松就进了东京大学，而且成绩优异，将来还打算参加公务人员考试，进外务省当外交官。父亲在名古屋主ว持一家大型医院，哥哥也毕业于东大医学院，将来要接父亲的棒子。这一家子真是好得没话说。永泽手头一向宽绰，人又长得是风度翩翩，因此，任谁都会注意到他，就连舍监也不敢对他说重话。他不论是对谁提出要求，那人定会二话不说照他的吩咐做。因为你不能不这么เ做。
永泽这个人天生有种能叫人自然而然服从他的能力。也就是说，他能ม从人群中站出来，迅速地对状况作个判ศ断ษ，给底下的人一个高明且正确的指示ิ，使他们真心地服从。这种能力的表征就像天使的光圈一般浮在他头上，你只要看他一眼，就知道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，而对他敬畏三分。也因此，人家对永泽会选上我这种平凡无奇的人作为ฦ他个人的朋友都惊讶不迭。托他的福，我便从一个无名小卒进步到เ稍稍受人尊重。大伙儿或许都不知道我们相交的原因何在，说来其实简单得很。永泽之所以喜欢我，就是因为我对他一点儿也不崇拜的缘故。我对他人性中ณ奇特的部分、坚强的部分是感到有些趣味，但对他的成绩优异、领ๆ导能ม力、英俊潇则ท是一点兴趣也没有。我想，这在他看来，反而是件稀奇事儿吧。
在永泽的体内同时存在着几种完全矛盾的性格，十分走极端。他有时极其温柔，温柔到连我都不由得感动的地步，有时则又极其冷酷、恶毒；有着高贵得出奇的精神层面，同时又是个ฐ无可救药的俗物；能够一面统率众人乐观奋斗，一面却兀自在阴郁的泥淖中ณ痛苦挣扎。打一开始，我便清楚地意识到เ他的这种矛盾性格，我实在搞不懂其他的人为什么都看不见他这一面。他是背负着他自己的地狱过日子的。
不过原则ท上，我觉得自己对他还是有些好感。他最大的美德就是正直。他绝对不会撒谎，对自己的过错或缺点向来不会否认，也不会隐藏自己的弱点。而且，他从来都对我非常亲切，也照顾得颇为ฦ周到。我想，要不是他的话，我的宿舍生活一定会过得更烦躁，更不愉快。尽管如此，我却始终不曾对他付出过真心。在这一方面，我和他的关系是绝对不同于我和木月的关系的。自从我亲眼目睹他酒醉时对一个女孩狠霸、恶毒之后，我便下定决心，无论如何绝不以真心对待这个男人。
宿舍里流传着几个ฐ关于永泽的谣言。第一，据说他曾经吞下三只蛞蝓；第二，据说他的yin茎巨大无比，截至目前为止，已经和一百个以上的女人睡过觉了。
吞下蛞蝓的事是真的。我问过他，他告诉我那事不假。“吞了好大的三只唷！”
“为什么要吞呢？”
“有很多原因嘛！”他说。“我刚住进来那年，新生和旧生之间发生了一点龃龉。当时好像是九月吧！我代表新生去和旧生沟通。对方是右派分子，手上全拿着木剑，当下火药味极浓。我便告诉他们，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，是我能做的，我都做，只要能解决事情就好。于是他们叫我吞蛞蝓。我说好哇！我吞！然后就吞啦！他们居然找了三只好大的。”
“那是什么เ感觉呀！”
“吞蛞蝓的感觉只有吞过的人才会知道。那种咕噜一声通过喉咙，然后一下子掉到เ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咧！感觉冷冷的，嘴里也还留着一些味道。一想起来就觉得很恶心。我可是拼死压抑，才没吐出来的唷！因为ฦ万一吐出来，他们还是会让我再吞一次的，最后我总算把三只都吞下去了。”